初秋的京都傍晚已經有了涼意，夜風吹起裙角，冬花不自覺攏了攏校服外套，揚睫看向遠方的天際，溫暖的橙紅色如同水墨染上穹幕。裙袋裏的手機震動兩下，她按亮屏幕查看，是司機發來的回覆：「是，小姐。」

洛山籃球部作為整個洛山中名聲最廣，拿獎也最多的明星社團，僅僅一軍就占用了學校裏設施最為完備的體育館。稍稍走近就可以聽見其中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和橡膠鞋底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

冬花斂斂裙擺，屈膝在離籃球館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下，兩腿規規矩矩地並攏，腰背也挺得很直。她側著頭向場館內看了一眼，但傍晚光線貧弱，透過墻玻璃也窺不見其中光景。她眨了眨眼，動作緩慢地從書包裏抽出了單詞本。

赤司征十郎訓練完成走出籃球場的大門時，便是在已經變得有些朦朧的夜色中看到了這樣的景象——本來已經向他告過別的少女坐在原木色的長椅上，金發沒有束成辮子，只是松松地披散在肩頭，一眼看過去時有些耀眼，配上京都的韻沈秋景，少女就像是從古老童話中走出的精靈一般。

“冬花，你還沒有回家嗎？”赤司頓了頓，隨後加快腳步向她走去。

她聽到赤司的聲音，立刻揚起頭來，天色暗下去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單詞本收進包裏，只是百無聊賴地盯著地面出神。冬花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裙擺和襯衫下擺：“征君，訓練已經結束了嗎？”

“啊，你在等我？”赤司剛剛在休息室洗過澡，蓬松的紅發上還盈潤著些許潮濕水汽，校服也穿得不像平時規整，溫莎結沒有緊緊束縛脖頸，而是被拉到了能夠看到鎖骨的地步，但皮帶還是束得很緊，精瘦腰線一覽無餘。他一邊彎身從長椅上拎起了她的書包，一邊伸手去牽她的手，觸及到的下一刻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手這麽涼？”

他劇烈運動了一輪，又是剛從氣溫較高的浴室裏出來，體溫比平常還有高一些，已經涼得有些麻木的指尖被他溫熱的掌心熨帖，冬花對他眨了眨眼，神態有些無辜：“晚上就是會冷一些。”

“我是說，為什麽要來等我。”他沒有立刻邁動腳步，而是將少女另一只冰涼柔軟的手也納入掌心，緊緊地包裹住，“也不告訴我一聲。”

這話一出，冬花更是疑惑地歪了歪頭：“我寫的那些小說裏面，經常會有這樣的情節。”

“什麽情節？”

冬花突然臉一紅，那兩個字眼像是天生帶著甜蜜和羞澀的味道，她低頭沈默了一會，才輕聲開口，聲音比起蚊吶也大不了多少：“女朋友等男朋友訓練啊。”

手中的柔軟手掌還是帶著涼意，也不知道她在外面等了多久，赤司嘆了口氣，幹脆低下了頭，讓少女溫涼的掌心直接貼上自己的脖頸：“下一次要提前告訴我，想跟我一起回家的話，可以在學生會辦公室裏等，或者你想看籃球部訓練嗎？”

冬花手掌下是少年滾熱的脖頸，本來溫涼的手掌瞬間被那溫度熨帖沾染，消極怠工的神經元也像憑空吃了兩斤興奮劑，超常發揮地將少年脖頸上的觸感，甚至於肌膚紋理都傳到大腦。他的心跳相當沈穩，冬花能夠感覺到薄薄皮膚下隱藏的動脈血管，正在她右手的虎口下微微跳動，小指戳進了他的衣領裏，感受著更加燙熱的溫度。

耳畔迅猛地爬上熱意，臉頰也火燒火燎起來，她的腦內容物像被人狠狠搖晃過，登時混亂到不知今夕何夕，他身上好聞的沐浴露香味還飄在鼻端。冬花本來被占線的神經突然電光火石般閃過什麽，她心想：“他肯定有點潔癖，所以沒有用學校統一發放給運動社團的沐浴露。”

“嗯？願意嗎？”赤司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歪著頭又重覆了一遍。

冬花立刻回神：“抱……抱歉，征君剛剛說什麽？能在說一次嗎？”

“你願意看籃球部訓練嗎？”

“欸？”冬花登時一楞，不自覺縮了縮手指，然而手還被他握著手腕貼在脖子上，這樣的舉動，幾乎像是幼貓撒嬌的伸爪一撓，看到少年身體僵了一瞬，她臉上的熱意更甚，“抱歉征君……但是籃球部不是一向不允許參觀的嗎？”

“只要得到教練的準許，保證不會打擾訓練就可以進去，到時候可以待在訓練場地之外，看臺或是場邊，那裏不冷，你也可以寫寫作業。”脖頸敏感的側筋被少女軟嫩的指尖輕輕一滑，他眉尾一挑，喉間的凸起幾乎是在本人都沒有意料到的時候已經上下滾動過一番，“怎麽樣，願意嗎？”

本來清潤到略帶透明感的聲音被挑起尾音，冬花心口狠狠一窒，感覺自己的某根神經也隨著他的語氣上揚了一下，她垂下眼皮，初秋的涼風裏原來也摻雜了清酒。她還被拉著手腕，看起來就像是攏著他的脖頸擁抱一般。

“如果不麻煩的話……”

“好，那我明天就向教練提交申請了。”

“嗯……手已經不冷了。”冬花低垂著頭，夜色也掩不住緋紅臉色，聲音也被風中的酒意灌醉了一般，朦朧起來，甚至不自覺地用上了柔軟文雅的鄉音。

冬花的祖母說話就是這樣，永遠不緊不慢地，仿佛天塌下來也不值得她著急上火，悠悠念起來，像一首年代遙遠的和歌，讓人不自覺聯想到原木色的幛子和掛在走廊邊沿的風鈴。冬花從小跟著她長大，自然學了個十成十。

赤司沒有立刻動作，而是沈沈地盯了她一會，才輕輕“嗯”了一聲，放開了少女纖細的手腕，俯身拎起書包，依舊將她的手握進掌心裏：“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捂住緋紅滾燙的臉頰，十分慶幸赤司征十郎是籃球部最後一個出來的人，雖然之前還受到先出來的籃球部成員的打量，而其中一個黑發中分前輩看向她的眼神尤其意味深長。

“這樣晚回去，家裏那邊沒關系嗎？”赤司跨出了校門，對門口的保安點頭致意，然後對身旁的少女低聲問道。

“是征君的話，沒關系。”她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掌，“之前的貓也是這樣，因為是征君送來的，所以父親母親都沒有說什麽。”

“是嗎，”他卻是在夜色中悄悄皺起了眉頭，然而聲音還是如方才平靜，“對了，還沒有問起過，那只貓起好名字了嗎？”

冬花聞言，腳步幾不可查地一頓，抿了抿嘴唇，怯怯地擡起頭來，隔著朦朧夜色尋找他寶石一般的眼睛：“……叫四號。”

赤司征十郎也如她剛剛一樣頓住腳步，繼而低下頭看她，其中的含義自然是他們兩人都知曉的，紅發少年緩緩地勾起了唇角：“很棒的名字。”

事情的後續就如同冬花所說的一樣。

男人剛剛習慣了她擔任會長秘書之後的歸家時間，然而今天又將時間後推了不少，他剛皺著眉頭發了問，就聽見女兒溫順的回答：“因為稍微等了一下赤司君，所以晚了一些。”

男人面色覆雜地看了她一會，然後揮揮手讓她直接上樓了。

“嗯，沒關系就好。”

聽完了少女的轉述，赤司撐著下巴微微頷首，繼而從桌鬥裏拿了什麽，放到她的桌面上：“吃嗎？”

冬花呆楞楞地看著桌子上包裝精美的奶糖，眨了眨眼，隨後眼睫眨動的頻率好比顫動的蝶翼，她的聲音又變得恍惚起來：“……謝謝征君。”

教室前方突然傳來拍手的脆響，冬花將奶糖握在手裏，循聲看向講臺上的班導。

戴著眼鏡的女人吸引了全班的註意，然後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字樣。

有同學跟著她一字一字地念：“文、化、祭、選、材！！！”

全班立刻水如沸油一般炸開了鍋，班導用力拍了拍講臺，提高聲音企圖讓學生安靜下來：“安靜——要安靜平和地討論，有點子就舉手說，不要亂。”

一個男生立刻舉起了手：“女仆咖啡廳！”

全班頓時一陣哄笑聲，出聲的男生有些害羞地撓了撓頭。

班導也不由笑了一下，揮手讓他坐下，然後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女仆咖啡廳」的字樣，繼而轉過頭來繼續問：“還有其他點子嗎？”

冬花倒是沒什麽想法，她向來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性子，此時趁著同學們都熱火朝天的討論，自顧自地低著頭去研究奶糖的包裝。

“家庭餐館！溫馨還方便布置。”

“還是鬼屋吧！多刺||激！”

“鬼屋？是小學生嗎？高中生當然就要做cosplay啊！”

“cosplay跟高中生有什麽關系啊！”

“不如做占蔔相關的吧？應該會有很多女孩子來。”

“不要趁機夾帶私貨泡妞啊你這家夥！”

“好了——”班導又一次拍手結束了討論，雙手下壓示意激動站起來的學生坐下，然後拍了拍黑板，“所有的點子都已經寫上去了，同學們開始投票吧，到時候我們舉辦票數最多的，嗯，當然匿名。”

冬花本來也沒有什麽要投的，來回看了一遍，最後選定了鬼屋，到時候黑燈瞎火一片，無論是做布置還是扮鬼都可以接受。

班長已經下座位來收紙條，冬花擡手交了紙條，側過身去輕聲問身旁的紅發少年：“征君投了什麽？”

然而赤司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眨了眨眼，而後才對她點了點頭：“鬼屋。”

然而投票結果卻是一邊倒的局面，女仆咖啡廳以其他選項兩倍的票數成功當選了A組文化祭要舉辦的項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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